兵家一脉

想写什么写什么的挖坑小能手

风雨平生(三)

终于他们分开,斑有些满足地看着柱间不再因疾病而苍白反而因被摩挲而红润的双唇,而接着,他的衣袖被柱间拉住。他看到柱间的眼中流光溢彩,带着些许揶揄的神色,然后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袖上有被烧穿的痕迹。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怪衣服太差居然会被火星烧穿,接着才是想起自己之前所犯下的错误——他并不擅长熬药,但是他没法把这句话说出来。
斑只能黑了脸看着窃笑着的柱间,想要通过自己的瞪视让柱间安静下来。但是柱间并没有被这样简单的吓住,他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末尾的音调诡异的上扬,分明就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为了顾及斑的面子才没有开怀大笑。
斑作势要结印,柱间连忙笑着握住他的手:“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了,斑你别生气啊。”“我没有生气,”斑反驳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想要和你打一场而已。”柱间见状更是想笑,然而他知道要是真的笑出来也许就真的会打起来,他眼珠一转突然送手,捂住头用浮夸的语气说:“不行了,我头好晕啊,不行不行不行现在没办法和你打了……”
一瞬间斑竟还有些切实的担心,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让柱间病情恶化感觉到头晕,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柱间其实是在开玩笑。他又狠狠瞪了柱间一眼,拉长了声音:“那火影大人还不赶快去休息?毕竟你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
“谢谢你,斑。”柱间莫名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他的语气认真严肃根本就不像是之前那个嬉笑着的人。斑皱了皱眉,他不喜欢柱间这样的语气,这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岔开话题并让柱间放心,他说:“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照顾你,我只是说了,我不想看着你逃避战斗,那才是我们决定胜负的一战。”
柱间微笑起来,如果要反驳他应该说“我可没说你是要照顾我”,只是他并没有误解斑的好意,他点头,拉长了声音:“明白了,宇智波大人,那么我先行告退,毕竟还要休息。”他们两个都很默契的没有去提到那个吻,那像是什么都改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在他们之间简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又是真实发生的,他,他们都可以确定这一点,而且无论是谁都不会忘记,有关于这个吻,还有这个吻所代表的一切。
而斑并不知道柱间没有入睡,他不知道柱间正抱膝看着月色,正如他不知道柱间早已变得像是许多真正的老人一样容易失眠。柱间的面貌一如既往,就像时间无法在他的身上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一样,他仍旧像是过去的那个青年。斑只是陷入了安静的睡眠当中,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能睡得那样平静。
他没有梦到终末之谷,没有梦到那场战斗,那片火焰和泼洒而下的雨水,他也没有梦到月之眼,没有梦到画像上的十尾和空无一人的世间,他只是平静的睡着,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打扰他一样。
月色透过窗棂直射在走廊上,将地面镀上银辉,竹影在庭前随着微风摇曳,柱间可以切实的听到夏夜的虫鸣。他不愿去怀疑,但是他不得不,他毕竟是火影,而事实的真相,即使他知道那不会是自己期待的,他也必须去探寻。
他相信自己是真的杀了斑的,他是木叶的火影,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不会连是否成功的杀死了一个人都无法分辨。他很熟悉那样的感觉,有关于刀刃贯穿肉体甚至是心脏,即使实在极端的悲伤之中他都能保证自己的动作不会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柱间不希望斑死去,他又能确定斑是真的死去了,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可是现在斑活着,在他的面前堪称活蹦乱跳,他可以看出斑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损伤,他并不知道真实的原因,可是他知道,那原因应该不是他所期待的。柱间的手指握住覆盖双腿的被褥轻轻用力,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了细微而清晰的裂帛之声。他已经不能再期待什么了,似乎什么令他快乐的东西在转瞬之间都会变成痛苦和悲伤。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些什么。
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失去了阻止斑的能力,如果斑真的要对木叶做什么的话,就算付出生命他也不一定——或者说一定不能阻止。他只能坐视一切发生,坐视天平向着他所不期待的地方倾斜而去。柱间痛恨这样无理的感觉,他更痛恨这样的自己。
如果斑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呢?你这样对他公平吗?难道这个吻,在之前和刚才做的一切都不能让你安下心来吗?然而柱间听到了质问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他的心底传来的,咆哮着简直像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少年。柱间痛苦的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快要被逼疯了而始作俑者是他自己,理智告诉他斑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这个目的一定是他所不愿见到的,情感却让他安静的沉溺在其中直到终结的那天到来。
所谓终结的那天,也许是他终于迈步走入死亡的那天,也许是斑终于暴露出真实目的的那天。
他又希望一切只是他的妄加揣测,那个瞬间他希望自己能够醒来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他们并没有决裂,也就没有现在这样令他悲伤的矛盾的想法。
他早已失去了平衡。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时时刻刻提防着斑?就像是提防自己最恶劣的敌人一样的提防着斑?随时策划着将斑再杀死一次,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不动声色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你什么都没有想到一样?柱间问自己,很快的,他做出了回应。
我想要试着再相信斑一次,相信他只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来和我重新一战,相信斑并没有策划什么别的事情……而我会全心全意的信任着斑,会用一切的真实去面对斑。柱间这样的许下了诺言,他轻松的笑了起来,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裹。
即使对他而言前路是一片虚无。
再说也许事情不会差到那个地步呢?再说也许……也许我可以让斑放过木叶呢?也许……只要我全力以赴就可以做到呢?柱间,你可以的……你已经做到了那么多,你也一定可以做到更多。
柱间对自己这么说着,握住衣襟就像是握紧了最后的决意。他听着夏夜的虫鸣,那些永远都见不到冬日冰雪的小东西会在秋天想什么呢?会不会有谁告诉他们在他们化为尘土之后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会有谁将他们从地上再一次的捡起让他们重新回到世间歌唱呢?对他们来说,是再次苏醒更好,还是陷入安详的永眠更好呢?
然后柱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被影子分割着,看上去支离破碎,他捏住拳头像是想要捏住那抹月光,可是毫无疑问的月光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他看向天边皎洁的明月,想起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曾对他说过的故事。
【曾有仙人,名为六道,因感世间战乱纷纷,民不聊生,遂发宏愿,欲予世以和平。其人诛魔兽十尾,九分其魂,为九尾兽,葬其躯于月,后天下大定。】
只是那时候他还会想为什么没有一个六道仙人出现再一次的将这个世间纳入安定和平,现在他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没道理——和平怎么会是斩杀了一个魔兽就能达到的呢?他早已过了希望有人来拯救的岁数,他只会想要是六道仙人知道了人们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又再次陷入自相残杀的战火之中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他也会想自己所做的一切会不会——那是一定会的——也像是六道仙人一样,在他死去之后全部倒塌就像沙上之塔。他知道一切都会发生,他只是禁止自己想下去。
柱间没有看到那一抹淡淡的黑影,毕竟那实在是太隐秘了,没有查克拉的波动也没有声音,就像那本来是不存在的一样。何况柱间的警惕性的确不如从前以及……他已经不怎么能感觉到查克拉的流动了,包括他自己的。
他也就顺理成章的不知道在距离他并不那么遥远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件事情究竟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顺理成章的一无所知,对一切都是。
斑醒来的时候发现黑绝站在他的边上,说是醒来倒不如说是被忍者的感应惊醒的,他在完全睁开双眼之前已经将一把苦无精准的插入了来者的身体,如果来人不是黑绝的话,那个家伙就在他清醒以前死去了。饶是如此黑绝的表情也依旧恭恭敬敬,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差点被杀死的样子,他说:“斑大人,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充分了,您打算何时开始计划?”
斑当然记得计划,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东西,那是他现在依旧活在这个世上的原因也是理由,只是他并不是那么的……急切了。他对黑绝说:“不用急,现在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还需要等待。”即使是傻子都能听出这句话的言不由衷,没有当场骂出“你在跟我开玩笑”都算是涵养良好的表现,可黑绝依旧恭敬的点头,就像斑下达的的确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命令一样,又慢慢消失在斑的房间里。
斑庆幸自己的造物是这样的驯服,让他可以不用担心有人违背他的命令——他一直都以为黑绝是自己按照那个古老的方法制造出来的,只听命于他的生物。他一无所知,顺理成章的一无所知,就像他不知道黑绝在进入大宅的第一个瞬间就感知到,千手柱间命不久矣却没有对他泄露哪怕一个字一样。
斑看着月亮,他知道那里的确埋葬着十尾的躯壳,只要集齐九只尾兽,将千手和宇智波的力量合二为一之后他就能命令十尾,然后他就能用幻境制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切的欲望都会被满足,所以那个世界不会有战争,在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会是幸福的,每个人都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这是柱间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
而作为施术者的他会怎么样呢?斑不知道,他也许会成为神,在万众瞩目下登上每个人都在期待的巅峰,也许他会死,死在幻境所需的大量查克拉的抽取当中,也许在所有人都陷入幸福的幻境的时候他依旧会徘徊在地狱一般的世间,因为施术者自己不能入梦,他只能看着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而自己渐渐腐朽。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斑说,他根本就没有期望过自己的幸福,他所要的是也只是全人类的和平而已,而那将是实现和平最好的手段。他什么都不需要,因为只要成功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他是那样的无私又那样的自私,坚定的向着自己所想的路走下去。没有人能够阻拦他,就算那个人是柱间,尤其是那个人是柱间。他会让柱间也得到幸福的,一定会的。
即使对他而言前路是一片虚无。
在苏醒之后,斑再也无法入睡,他只是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明月,那就是埋葬十尾躯壳的地方,也是他的计划最后的步骤进行的地方。他看着月亮,过了很久之后低下头,微微笑了。
柱间,很快的,很快就可以了,每个人都会得到幸福的。
紫色的晨曦在东方的天际慢慢浮现,慢慢的照亮了整个天空。鸟儿清脆的啼叫将大地唤醒,接着是并不鼎沸反而略显轻微的人声。斑听到身处隔壁的柱间起身洗漱的声音,他也缓缓站起,准备再一次去厨房煎药。他相信这一次他不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叉子了,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他可是一个天才。
对所有人来说,柱间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病人。斑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柱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些小饼干藏了起来,为了掩饰他甚至还拿着一本书装作用心的样子看了起来。斑有些想要叹气的冲动因为柱间的嘴角还沾着少许饼干的碎屑,而柱间恍然未觉,好像还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一样,在斑走进来的时候甚至有闲心对斑微笑。
柱间的病不重,但是医生的诊断书上说柱间不能随便吃东西,斑有些恼火,因为柱间不在乎他自己的身体哪怕斑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这个愿意而生气的。接着他将药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桌子然后用一种强压怒火的眼神看着柱间。柱间瑟缩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有几分谄媚的讨好的笑,这个笑容斑有些熟悉,他非常熟悉,从最开始柱间做错了什么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逃避责怪,他总是成功。
他又一次成功了。斑失去了指责柱间的念头,他只能从柱间藏起饼干的地方把饼干全部拿走然后说:“把药喝掉。”柱间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在某个瞬间斑觉得自己其实在期待柱间能够因为药水的苦涩和自己撒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全身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柱间和撒娇,听上去完全不能匹配。
“要去院子里散步吗?今天的阳光很好。”柱间放下药碗,抬手那袖子抹了抹嘴之后对斑提出了这个邀请。斑并没有拒绝,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毫无疑问的点头,看着柱间兴冲冲的样子,他也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笑得轻松,全无压力。
只有在这个时候斑才会记起这是什么季节,他看到柱间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晒太阳,他可以闻到花的香气。斑百无聊赖的随手拔起几根草在手上翻飞的摆弄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因为无聊而已,他这么想着,眼神一刻不错的落在柱间的身上。柱间的样子是全然放松的,那是危险的,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强大的忍者的时候,他想要指责柱间的警戒心的缺失,又能想到柱间会说什么。
因为我信任斑啊,柱间一定会这么说的,他不觉得斑会是那种在背后捅刀子的家伙而斑也的确不是,只是面对这样的信任斑莫名的有些心虚。
大约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的那个计划。
“斑?你在干什么?”柱间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的疑惑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斑终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中被编织完成的东西是……
一枚小小的,不甚精致的草戒指。
柱间的表情就像是有什么在他的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在其中是满满的痛苦和悲伤。斑看着他,一会儿之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他知道柱间那是什么意思,他在之前也曾经送给过柱间这样的礼物——小小的、粗糙的,而同时又是那么的令人怀念和悲伤。上一个礼物到哪里去了呢?或者其实那根本就从未送出呢?斑记不清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因为无论曾经是怎样的被认真的送出、被收下、被珍视地保护起来,在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之后原本脆弱的材质也理应早已腐朽,消失于无形,正如尘归于尘,土归于土。被留下的只能是记忆,而说到底记忆大约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记住就是为了更好的遗忘,这一点毫无疑问,就像是誓言出口就是为了被打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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