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一脉

想写什么写什么的挖坑小能手

风雨平生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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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他还是深深的记得那场战斗,他还记得火焰在山谷中穿行舞动将一切的生命化为了死亡的灰烬,他也记得绝无生机的焦土中长出扭结的弯曲的参天大树。他记得地貌是如何被他们改变的,河流在尽头被一刀两断,一跃而下的是新生的瀑布,在岩石上粉身碎骨。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们的兵刃的每一次交接发出的声音与溅射的火光,落在身上的每一次击打和伤口快速恢复的感觉,就像他记得自己的木遁分身倒在水中的时候,他是怎样用尽了最后的勇气说出了无用的话。他曾经无数次试图劝说斑回到木叶,可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很多时候斑做下的决定都无法更改,他们两个唯独在倔强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仍旧记得刀锋刺入身体的声音,他的手能感觉到阻碍,又像是毫无阻碍。那声音混杂在雷声和雨声中,却依旧响亮得如毁天灭地。他听到斑的那句话,平静而无语气,又带着满满的失望、嘲讽和决然,他说:“柱间,你变了。”他没有接口,只是看着斑在他的视线中缓缓倒下去,砸在水中溅起水花。

血在水流里扩散开来,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他的长剑也被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在恍惚之间柱间也觉得这会是自己的结局,他也会死去也会消失到最后的痕迹都无法留下。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斑的脸,他的速度很慢好像手上拴着千钧重物,而他缩回手的速度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觉得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

【杀死你的话我也会死去的吧,杀死你的话我可以活着的吧。】

他脱力地跪在水里,恍惚间他想起自己的一生中见过许许多多的雨,可是这毫无疑问的是他所见的最大的一场雨。他也知道那是假的,然而他不能否认自己感到了刺骨的严寒,他杀死了斑,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他决定的东西向来难以更改,只是他很少如此斩钉截铁的去做一件事情。他要保护木叶,他必须守护木叶就像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目的意义。

这值得吗?他问自己,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他觉得眼睛酸疼,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想要哭,接着他又想起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木叶的火影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只能跪在水中跪在雨里,看着斑的尸体慢慢的变冷,带走他最后的渺小而微妙的希望。

回到木叶之后,所有人都在迎接他的凯旋,只有扉间发现了他的悲伤隔开了所有人,而扉间都没有发现他的另一样不对劲。他受伤了,很重的伤,即使仙人体令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状,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可他不能休息,他背负着过分沉重的责任,他的背上是木叶的安定和世界的和平,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疲惫之后,他连悲伤都是不被允许的。他只能走下去,独自一人的走下去,他无所不有,他一无所有,他无所不知,他一无所知。

柱间将手中长剑拄于地面,他再次击败了前来刺杀他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而除开扉间以外,也不会有人来担心他的状况。所有人都相信千手柱间会是永远的忍者之神,会永远的保护他们,保护所有人,他们都忘记了柱间也是血肉之躯,就连逐渐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点。而这次战斗让他想起了这点,他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想起来。

没有人知道柱间的身体在怎样迅速的衰败下去,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他要和长老团周旋,他要和其他村落的代表或者大名虚以委蛇,他还要面对因为斑的死亡而对木叶虎视眈眈的人,在他发现之前他已经病重沉珂,即使外表根本就看不出这一点来。这次也是一样,表面的伤口迅速愈合,连血都没有多流出一些,可是内里依旧破败如死灰槁木。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甚至无法站稳,只能靠着长剑支撑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倒下去。

柱间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死去,也许是在办公桌前也许是在床榻上,也许走着走着他就会摔倒再不起身。但是那并不是他害怕的,他害怕的是睡眠,因为在梦境中他会看到斑,那明明应该是他渴望的事情,他的梦境并不令人伤感,他梦到的总是和斑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他们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汇都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越是幸福的梦境就越是映照着残酷的现实,有时醒来他还会恍惚的想着斑去了哪里,然后才被冰冷的空气告知,斑已经死去,是他亲手杀死的。柱间会摊开手,看着那双布满了握持武器的老茧的手,想到自己的手上曾经布满了斑的鲜血。他很认真的错洗过自己的手,无数次,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洗掉那些血迹。

那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一个诅咒横跨在他们之间。

有时候斑会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果决的人,却发现在有关于柱间的问题上他总之表现出异常的狐疑,就像此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任何的期待,他已经策划了自己的假死,纵然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也是那样用心的真实的和柱间决战。柱间没有变,他知道,那依旧是过去那个天真到了愚蠢的柱间。

徘徊在生死的恍惚当中的时候,他听到了柱间的声音,那并不是哭声,而是一种痛苦的低吼,斑几乎从未听到过柱间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明白柱间的想法,即使在中剑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柱间,他还是明白柱间的想法,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嘲讽。

柱间,你知道吗?你所要求的和平是不会实现的,在你死之后世界就会重新回到战乱当中,因为人类就是这样低贱的生物,为了欲望他们可以打破任何誓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无限月读。他在心里说着,他知道柱间听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向谁解释,他只知道他解释得很认真,他从没有这么认真的解释过一件事情。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木叶的时候柱间不舍的样子,那时候他在命令自己不要被这些私人的感情而牵绊,他告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也的确是更重要的事情,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以得来真正的和平,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计划的开始和一切的终结,他看着黑绝的脸觉得有些厌恶,他想要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准备,而在那之前他去了一次那个山谷,那还是他们共同建立的山谷。斑很少隐匿自己的行踪,这并不是说他不精擅此道,他站在那条河流的中间,看着依旧是暗褐色的石块,很多东西改变了,就像他们一样。

他看到两个雕像立在瀑布的对面,他和柱间之间隔着一道无限制下落的瀑布,就像是他们之间一直横着的命运。他突然觉得无趣,突然想要离开,直到他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

他们说柱间生病了,但是语气是轻快的,轻快到了根本不像是在说“生病”这样沉重的事情。斑明白这是他们的过度乐观,他明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柱间只是有些小问题,马上就会恢复过来然后像是平时一样的继续保护他们。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自信,他们早已忘了柱间是人类,曾经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人,斑在心中嘲笑着,你就是为了这些无知的家伙与我为敌,而他们呢?他们甚至不会关注你的身体究竟如何。他也知道那是柱间想要所有人觉得的事情,柱间向来擅长粉饰太平,柱间希望任何人都不要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除非已经病到了无法掩盖的时候。斑突然想要唾弃自己,在他发现自己竟奔跑在赶往木叶的路上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是想要再去看一眼柱间。

看一眼就好,他告诉自己,只要看一眼,然后就可以离开,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想法究竟是怎样的无稽之谈。

他看到落日的余晖将苍白的病房染上暖黄,病床上的人正在睡眠当中,胸口平静的起伏着,正如仪表上波澜不惊的跳动的数字。斑明白那些数值的意思代表着病人的情况还没有太过恶化,却也绝对算不上好,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柱间,太安静了,根本不像是柱间。斑不能阻止自己为这样的柱间感觉悲伤。

斑曾经也想过和柱间再次相见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会质问柱间会嘲讽柱间会拥抱柱间或者干脆的杀死柱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是没有哪种场景像是此时此刻。他看到柱间曾经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变得憔悴,双眼紧闭似无开启之日。他无法制止自己坐在柱间的病床旁边,俯下身去看着他带着疾病之色的脸。

而柱间毫无防备,也没有惊醒,就像是他们之前无数次的耳鬓厮磨之后一样,柱间沉沉睡去,似乎失去了一切警惕。斑也记得自己曾经为了这个嘲笑过柱间,说要是他有杀死柱间的念头柱间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而柱间,总是微笑着的说:“但是我相信斑啊。”

斑还记得自己多么的对这种信任嗤之以鼻,又不自觉的沉沦下去,他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致命而无条件的信任,直到柱间从身后刺向他的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斑也记得在自己倒下的时候余光所见的柱间眼中和脸上那极度的不可思议,就像是看到了曾被以为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有时间想自己灵敏的感应在柱间偷袭的时候竟然没有发挥作用,现在想来却恍若隔世。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恨着柱间,不,那并不是因为柱间“杀了”他,他们是忍者,早应该有了死的觉悟,他恨的是……是什么呢?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他根本就不恨柱间,他依旧深深爱着柱间。

而然后,柱间的睫毛开始抖动起来,那不是一个好兆头,那只能说明柱间快要醒了,斑明白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但是他竟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他觉得自己说不定是疯了也觉得自己异常的清醒,他坐在原地,坐在柱间的病床边看着柱间,直到黑色的眼睛对上了黑色的,他也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斑并非没有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模样,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会用嘲弄的语气说:“原来你已经弱小到了就连一个小辈都可以把你送进医院了吗?”他得知了有关于柱间遭遇刺杀的事情,他有点不屑,又想说不定是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并没有痊愈——他接近了真相又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开口,说的和想的不一样:“柱间,好久不见。”

的确已经很久不见了,然而即使这么久没有见面,他们之间的那些交谈,那些并肩作战或者争执还是宛若昨日。

柱间的反应却令他震惊,他原以为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有这样的感觉。柱间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一样对他微笑点头,这不是斑认为的,无论哪一种情况下柱间可能有的反应。然后,柱间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甚至伸出了手去,在触摸到斑的那一刻他闪电般缩回了手倒吸一口凉气。

斑瞬间明了,柱间只是把他当做了幻觉,在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他看到柱间的眼眶似乎是红了,手指近乎痉挛的抓住身下的病床,试探一样地开口:“斑?”而斑不能阻止自己点头,对柱间说道:“柱间,是我。”

柱间更加惊惶了,如果不是身上接着的仪器也许他会立刻起身逃跑也说不定,可他现在只能坐在病床上看着斑,表情空白。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表情了,亲眼看到自己杀死的人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根本无法形容,所有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只有一个脱颖而出:“你还是不肯放过木叶吗?”

斑觉得生气,怒火在看到病床上的柱间的那一刻却瞬间消弭于无形,他憋着一口气,板着脸说:“等你好起来,再打,我没有乘人之危的爱好。”这句话说完柱间像是离开放松了,他露出了柔软而温暖的笑容:“谢谢你,斑……还有……”还有什么呢?柱间没有说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想要道歉,他只是……

太好了,我没有杀死你——最后他的脑海里徘徊着的只有这样的念头,即使早已有了觉悟,想起刀刃入肉的感觉时柱间还是能体会到天崩地裂般的痛苦。

突然敲门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扉间的问话声:“兄长,出什么事了吗?仪器提示你身体的情况突然发生了改变。”柱间脸色一变,他立刻推着斑,用口型示意他马上藏起来,斑满心不虞,倒也照办,他的确不是因为怕了扉间,而是知道要是现在他暴露在人前可能会出现很多的麻烦——他来找柱间又被柱间发现已经是非常计划外的事情了。

斑一边哀叹自己的计划被自己的心血来潮打乱,一边看着柱间露出了有些心满意足的微笑,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他又是确确实实的在笑着的。而柱间,他手忙脚乱的应对着扉间,扉间可以看出自己的兄长在说谎,他只是无心揭穿而已,他相信自己的兄长可以处理好任何事情,这种信任几乎是盲目的。与此同时他看着柱间把药吃了下去,然后才转身离开。

“你到底怎么样了?”在扉间离开后斑才走出来,他冷着脸厉声发问,柱间稍稍缩了一下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接着他呵呵笑了,用粉饰太平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伤,扉间不放心而已,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斑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最好如此,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要是你就这么死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柱间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悲哀。他很清楚他们的战斗再不可能继续了,他又因为斑的归来而欣喜若狂,他觉得这是斑可能回归木叶的征兆,他不想失去斑。斑看出了柱间期望他回到木叶的想法,他想要狠狠嘲笑柱间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你在想着让我回到木叶?绝对不可能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和你再一决高下,上次的结果我不认同!”这么说着他看到柱间似乎变了脸色,他突然想起柱间在他的身边发出的,痛苦的声音。

柱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劝斑留在木叶,他只是说:“等我恢复需要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麻烦……等我好了之后我会把信息告诉你的……快走吧,要是被人看到你就很麻烦了。”“麻烦什么?”斑的语气简直就是恶狠狠的了,“你难道想要谎报自己的痊愈来躲开下一次决斗吗?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别想骗过我。”

两个人都知道斑这样只是在单纯的嘴硬而已,斑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在柱间生病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而柱间看出了这一点,他在期待着,又因为这样的期待而痛苦。他看着斑,用之前都没有过的认真的态度看着斑,像是要把斑的容貌一笔一划全部描绘到自己的心里一样,斑为这样的目光感觉有些不适,又没有出口让柱间别看着他。

这个时候斑还是相信柱间会好起来的,因为柱间的仙人体,因为柱间曾经无数次的创造过奇迹。柱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第一次祈祷,希望自己的终结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他想要和斑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也希望可以扭转斑的想法。

他终究还是希望斑可以回到木叶——他们的家中来,即使他已经知道了那差不多就是一个奢望,他的心告诉他这一切绝无可能也是一样。

“斑你……有别的地方住吗?”理智告诉柱间不能让斑留在自己的病房里,他的病房虽然算不上是人来人往但是扉间,还有医生们随时都可能出现,要是斑来不及躲藏,可能会出不小的乱子,而情感上,柱间希望斑可以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即使那简直是饮鸩止渴。斑像是完全不知道柱间心中的纠结一样,他大大咧咧坐在了柱间的床边,说道:“你觉得呢?我以为你知道,火影大人,我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柱间的脸色几乎是瞬间黯然,他点了点头有些消沉,斑觉得略微有点后悔,为了他的话,但是他根本没有道歉或者改口的意思,只是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东西翻看了起来。柱间看着斑,默默露出了一个微笑,可惜斑并没有看到,等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柱间再次躺下,合上了双目,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只是感觉此时的柱间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柱间觉得安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了,这是很久以来少有的一次他可以平稳入睡,不用再梦境中依旧患得患失。

柱间眨了眨眼睛,他醒了过来,发现面前一片模糊。在等视线清晰起来之后他才发现斑正在擦拭苦无,地上有一具尸体。看到他苏醒过来斑冷笑着说:“怎么懈怠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杀死了,火影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柱间想说不是,在之前也有过几个人想要在他“生病”的期间刺杀他,毫无疑问的都被他解决了,他一直很容易被惊醒,只是现在他知道,斑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最后柱间决定什么都不说,他知道这样放任自己不对,然而他决定任性一下,在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

【我愿意看见人们熙来攘往,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之上。】

木叶依旧繁荣,建村以来的休养生息足以让所有人都忘记曾经的战争的可怖,而木叶的人民都被纳于千手柱间的保护之下——这更是他们可以安居乐业的原因。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往来如织,一切一切的和平的美好却让斑想要嘲笑。你们不知道为了这样的和平前人付出了什么,他在心中嘲笑,你们更不知道这样的和平是不可能长久下去的。

他恍惚之间想到他和柱间的某次争吵,他们一直有着相同的信念和截然不同的处事方法,他对柱间说现在的和平不过是假象不过是幻影不过是聚沙成塔,海浪以来就会毫无踪迹。他问柱间知不知道这一点,他本以为柱间会哑口无言,他期待着柱间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可是柱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与他想来的形象不合的超然的微笑。

“我明白,”柱间回答,“这样的和平难以长久,因为这是维系在我一人的武力上的和平……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和平也是不容破坏的,我们不能现在就将其打破,我们只能慢慢来。”接下来的事情斑也记不清楚了,他向来以自己的记忆力而自豪,这只能说他刻意的想要去遗忘。他突然想起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就没有好好交谈过了,他不了解柱间的真实想法就像柱间不了解他的一样,他自认为不需要被理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但是他是否指责过柱间不够理解他呢?在没有告诉过柱间自己的真实想法的时候,在没有告诉过柱间自己的一切计划的时候,他是否因为柱间没能看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的时候认为柱间并没有理解他呢?斑站在人流当中,他早已将自己易容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瞬间明明在阳光之下他还是觉得冰冷。

他甚至无心去买些豆皮寿司充饥,就转身向着医院走去。

柱间的病房里有人,很快的斑就感觉到了这一点。如果他不希望被人发现,就连柱间都不能简单的发现他,所以他藏了起来静静听着病房里的声音。那是一场争吵,一场低声的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的争吵,他听到长老团的声音,也听到柱间压低声音的咆哮,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柱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带着极度的怒火和无可奈何的疲倦。

“但是,柱间大人,既然你已经生病了,我们就不得不让长老团来选出一位代理火影。”

“你们会有代理火影的,但是绝对不是由长老团选出……要做出决定的是木叶的所有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必须说,只要我还活着,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和平来得不容易,我们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打破它,就像我把尾兽分给其他村子一样。木叶不会挑起战争也不会继续对外扩张,我们要为和平负责。”

“你知道的柱间大人,其他村子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只会以为这是你的软弱。你太过软弱了,现在的木叶只要发动战争就可以统一忍界,而你是在将木叶繁荣昌盛的几乎白白放走,你不配作为木叶的火影!”

“你们只是想要一场独裁的战争,你们根本不管这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牺牲!你们,长老们,你们都是从战争的年代过来的,难道还不了解吗?为了和平我们必须要做出一些让步,战争根本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是啊,就像是你杀了和你意见不合的宇智波斑一样,战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知道是谁突然这么说,伴随着一阵无言的,可怕的寂静。斑可以听到柱间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不用看他都知道柱间是怎样的合上双眼控制情绪,又有怎样的怒火,他也想要不管不顾的冲进去狠狠教训那个家伙,可是他控制住了。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先出去吧,现在是我服药的时间了。”柱间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斑从来没有听到过柱间这样的语气,他也从来不知道柱间作为一个火影会被这样的步步紧逼。

“您再考虑一下?”而长老团不依不饶,斑想要好好夸奖一下他们的耐心,只是他现在的心中被怒气充斥,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继续保持着呆在门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忍下来的——也许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死亡?他不明白。

“我说过了,绝不可能!”这场交谈以柱间提高语调的,斩钉截铁的话作为结尾。那些长老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劝说柱间,鱼贯而出,斑看到他们脸上难看的表情感觉有点想笑,是嘲笑的那种。然后他走进了柱间的病房,看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看就知道他的情况非常不好的柱间。看到他柱间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轻轻咳嗽了两声,他说:“斑,你在外面听吗?”

斑是在外面听着的,柱间直到这一点,他无意摇尾乞怜,他甚至有些羞愧因为就在他自称没事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那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在期望和平,因为有些时候他们觉得战争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木叶表象下的暗涌,只是他不希望被斑看到这一点。

柱间也相信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你还是相信他们吗?”斑不能阻止自己开口,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语气。也许他是想要嘲笑这么天真的柱间——他一直觉得柱间的天真一如往日——也许他是有点心疼了只是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而柱间,柱间看着他,用的还是斑近日里总是看到的,不能理解的眼神,过了很久之后才说:“我相信人。”

“你明明知道人是最不可信任的,千手柱间,你是在期待每一个人都变成圣人。”斑的语气冷厉起来,柱间微微有些瑟缩,他蜷起膝盖好像是当初那个总是莫名其妙消沉的少年。然而他终究不是,他是千手柱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做到的,斑,就像是我相信着你一样。”

“你相信我?为什么。”斑有点好奇,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看到柱间的脸上露出极端挣扎的神色,好像之后的回答要用尽他全部的勇气甚至于生命。最后柱间还是闭上眼睛,声音虚无缥缈到了几乎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殆尽:“因为我爱你。”

斑不知怎么觉得生气,他几乎要冲上去质问说什么“但是你杀了我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我就真的死了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爱”一类的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说。他能接受柱间差点杀了自己,能接受柱间真的想要杀了自己因为他们是忍者,忍者就是要这样为了达到目的而枉顾自己的一切感情而且当时他们的立场几乎是敌对的,他却不能接受在一切发生之后柱间用这样平静而绝望的语气对他说着爱。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柱间并没有等到答复,不管他究竟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在恐惧着什么,斑都没有给他这个答案,他只是感觉手中被塞进了药碗,斑的声音变得异常寒冷以至于柱间不能从中听到任何的情绪:“把药喝了。”柱间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斑,斑站在窗前,那轮暖色的将落未落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铺开在地面上。柱间端起碗,希望药能冲淡他咽喉中的苦涩,用另一种苦涩。

他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答案,他早已不期待什么答案,在他选择了木叶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而再来一次,再来无数次他都还是会选择木叶。这很矛盾,又一点都不矛盾,虽然说他有选择,但其实他并没有选择,如果他真的可以放弃木叶,放弃他们为之奋斗的东西,那他也就不是千手柱间了。

斑依旧没有回头,但是他看着柱间,看着玻璃上映出的柱间的脸,他突然觉得柱间在哭,又有一点好笑,他相信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上一次产生这种错觉是在终末之谷的雨里,他也以为柱间在哭,他甚至以为自己流泪了,但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雨水而已。他看着柱间,突然想到柱间已经很久没有露出那种愚蠢的笑容了,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从何日开始的。

天边的云如同跃动的火焰一样,夕照落在他的身上毫无暖意,柱间摩挲着空碗,漫无目的地开口:“我希望有一天人们不再以力量的大小来评价一个人的价值,对世界的贡献不再是杀敌的数量,忍者不再是战争的工具,他们可以选择去帮助别人找到丢失的宠物或者照顾有效的孩童。我希望不同家族的孩子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情同手足,我希望不同村落,不同国家的人能通过协商而不是争执来消除分歧,我希望千手和宇智波之间的过去不要在小辈身上重演,我希望……没有第二个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

“你得不到你口中的和平,柱间,只要世间还存在着国与国的差别,只要人心中还有没能满足的欲望,你说的和平就不会实现,”斑重申了自己的观点,他骤然转过头去,眼中有火焰在燃烧,“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

柱间静静看着斑,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斑发现他的眼中是一片沉寂的孤独,之前的生命力消退下去,似乎回到了斑才回到木叶才看见他的时候。斑发现柱间的语气中带着绝望的决绝,就像是把自己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了一场必输的赌局上,他又一次想到那场雨,终于发现他们一直都在那场雨中,谁都没有走出来。

在斑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之前,他走过去,抱住了柱间,柱间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又渐渐放软,任斑抱着他,他也伸手回抱。几秒之后沉闷的声音响起,斑能感觉到柱间说话时气流的震动而在那之前,斑先一步的感受到了,柱间话中复杂到难以理解的情绪:“我相信我可以做到的,只要给我时间……我很累……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柱间很累,斑明白了这一点,明明忍者之神是不会疲倦的,所有人都认为忍者之神是不会疲倦的。不过柱间说他很累,于是斑拍了拍他的背,用尽自己积攒许久的温柔,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但是他说:“那就休息吧……我在。”

柱间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斑……”斑,回来好吗?纵然现在的木叶依旧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也相信我们最终还是能实现我们的愿望的。我知道你没有变过,我也没有变,我们就连千手和宇智波之间的鸿沟都已经战胜,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我们明明可以做到的!柱间想要喊出自己的心声,可是最后他只是叫了一声斑,面对着斑困惑的目光他合上双眼,放任自己再次沉入寂静的黑暗。

他知道,无论怎么询问,斑的回答都只是不,也只可能是不。

斑将柱间抱在怀里,他突然想到能让柱间露出这样姿态的只有他,柱间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也才能露出这样的疲惫,只有他能这样的抱着柱间只有他能被柱间这样的呼唤只有他可以感受到柱间的强大柱间的弱小柱间的脆弱柱间的……

面对他的时候,千手柱间就是千手柱间。

斑突然感觉到满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满足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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