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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 第三章:破阵


3、破阵



冲霄楼森然耸立在漆黑的夜幕之下,云层乌压压地沉下来,令人错觉要将楼顶摧毁。
展昭跃入楼中。
襄阳王对冲霄楼的看守更加严苛了一些,巡回的守卫列队巡游,来往不休。展昭手中扣了石子,良久却没有将其掷出,只是纵身藏进阴影之中,拿出钩爪顺着楼身攀缘,找了一扇开着的窗子翻身入内。
这之中依旧有人,两名卫士执矛立于上行的台阶两侧,展昭无法看见他们的面色,却能听到他们的话语。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可知,在半月之前,白玉堂死在楼中之事?”展昭屏息,伏在墙上听着那人的话语,手指微微抠进了砖中一些,白玉堂飘在展昭身边,他伸手去按展昭的手背,心中倒也有一些好奇,想要知道这些人是如何说他的。
卫士说的是白玉堂的身手了得,冲霄楼中无数机关都被他一一破去,当初破阵之时白玉堂倒不觉得,只是后来想来在铜网阵之前他便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回了。展昭是第一次知这楼中凶险,听了白玉堂险死还生的事迹都不知应作何表情。南侠虽说并非不通阵法机关,但毕竟不甚娴熟,他来破楼也大多是凭了白玉堂留下的图纸,自己小心推敲而已。
然而卫士们终于讲到了铜网阵,万刃穿心的感觉似乎在瞬间回到了白玉堂的身上,他微微垂下了眼,看着展昭的手在抖。不应该的,白玉堂想,这明明是执剑的手,即便血战不休也不会有丝毫的凌乱才对。
展昭翻身,想要从窗口进入,他已然观察了许久,将房屋内所有的机关都收入眼底。然而白玉堂却知他忽略了最致命的东西,便是在那窗棂之上,虚饰的木刺中埋伏了毒针,正等着有人翻入,刺出血来,取人性命。那日白玉堂也险些中招,此刻他更是提起了胆子,看着展昭将要伸手撑在窗框之时终于轻声喊出了——
猫儿。
那是听不到的,白玉堂想,他曾经无数次地呼唤着展昭的名字,或是唤他臭猫,但是就连这样的声音都无法传达。他忍不住想要闭上双眼,不去看展昭被毒针刺中的模样,却看到展昭停下了动作,瞪大了那猫也似的眼睛,轻轻问着:“玉堂?”
白玉堂愣住了,他看着展昭,展昭也看着他所在的方位,只是那双眼却是透过了他,看向了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接着他又唤了一声玉堂,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风中很快就飘散了。白玉堂没有回答,他还在呆愣当中,而展昭的表情渐渐凝固,眼神也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
那一定是错觉吧,他想,白玉堂已经死了,他又怎么会听到白玉堂的声音呢?鬼神之说展昭并不相信,虽说传言包大人日断阳夜断阴他也未曾得见,所以那一定是听错了,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乌云慢慢散开了,被掩映在其后的月亮终究显露出来,展昭转头正要继续探楼,眼角却瞟见一抹白色。他急忙回头,看到在万丈月光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浮现出来,那个人站立在空中,站立在他的面前。展昭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的,他却还是紧紧抓住墙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为何叫不出曾经说过了千万遍的名字。
清晖之下,他想,白玉堂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白玉堂是真的死了。
“笨猫,”白玉堂压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飘浮的人凑到了他的耳畔,却没有渡来任何的气息,只有寒凉的夜风吹过,“你且看看那窗棂上插的是什么。”展昭凝神,终是发现了那细小的刺,他不由蹙眉,想着这楼中机关繁复,背后细细密密出了些汗,而后小心进了楼中,踩在几十块地砖上唯一能立足的地方。
卫士对此一无所觉,展昭也乐得他们没有发现,他尚不明楼中守卫如何运作,更不知要是杀了他们会不会打草惊蛇。他只是按着阵法所示一步步行走在生路上,提着一口真气,运着轻功。幸好楼中地面为了安定也不是会作响的木地板,他才能不出一丝响动的向着上层行进。白玉堂看着展昭蹑手蹑脚的样子,想这的确就像是一只偷食的猫儿。
“你可知……”背后的卫士突然开口,声音中带了些许飘渺的恐惧,“这白玉堂阴魂不散,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在楼中看见他的鬼影了。”听了这话白玉堂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猫儿的身边,哪有时间来冲霄楼作祟吓人?这么想着,他看向展昭,而一直默默无语的展昭也看向了他,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些许揶揄——一如往昔。
再向上层,机关更险,却也因此无了守卫,襄阳王虽是恶人,亦懂不让手下随便送死的道理。展昭终是得以轻声开口,语气带了点笑意:“我竟不知……玉堂这些日子都不曾入梦,是为了在冲霄楼吓人?”于是白玉堂弯了眉,回嘴道:“怎会,若我真的要行那作祟之事,也定是要先让赵爵小儿不得安生才是。”
“也是……”展昭摇了摇头,照着图纸所说一点点行进在路上,声音依旧是轻轻的,语气和缓,就像是任何一次平常的对谈一般,“然而,有玉堂同展某破阵,展某也就更多了几分把握了。”
白玉堂想说那是自然,我白爷爷出手还有什么阵法是破不了的,但他早已失陷在铜网阵中,要这么说便是过分自吹自擂了。他只能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襄阳王改动的机关一一点出,展昭看了看白玉堂,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白玉堂所说的,应该去往的地方。
“襄阳的桃花开了。”突然,展昭说,他踏上了另一块地砖,这和图纸上说的并不相同,如果按照原先规划的路线,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被淬了剧毒的刀刃砍中。幸好白玉堂在身边,立刻发现了机关上的不同。白玉堂没有出声,却又表现出了疑惑,他看着展昭低下头去,头发滑落脸侧,露出一截浅麦色的脖颈来。
——猫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开封种下的桃花或许也开了吧?”展昭突然抬头,一双眼睛火灼灼的,直直盯着白玉堂,“玉堂想要对展某说什么,也应该告知展某了吧?”那一瞬间,白玉堂甚至不敢逼视展昭的双眸。
“你明明知道的,猫儿,现在的我……”白玉堂忍不住摇头,他怎能说出那句话,将展昭最后的退路都破坏殆尽?他知道展昭一定会应承,所以他不能说。展昭向上踏了一步,行进在前往楼顶的道路上,他的语气轻柔,却又坚定不移:“怎么?白五爷死了之后,竟是变成了胆小鬼不曾?”
他亲手将自己的退路完全斩断。
白玉堂微微闭上了双眼,又在下一瞬间睁开,继续看着楼中的机关,他自然明白展昭的意思——既然你不怕,那白爷爷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笑了起来,声音也不由放大少许:“猫儿,白玉堂不过是想求你一个相知相许,生生世世,不知你是否应允?”
“痛快,”展昭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他看着白玉堂,脚步却一直未曾停下,“既然白兄如此邀请,那展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此我二人……”
从此我二人永结同心,生死不弃。
展昭终究没有说下去,并非他不愿,而是到了冲霄楼的最高层,在那里摆放着盟书,并不厚实的小册子放在当中,就像是一个饵,引诱着想要寻找证据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玉堂所找的……便是这个吗?”白玉堂点了点头,再次看到盟书的感觉恍若隔世,这一次要闯这生死劫的人是展昭。
“我也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机关,我只知我那次是地板突然翻起……然后就被铜网罩住了,网中无数利刃,接着又是万箭齐发,”白玉堂开口道,他的声音还有些颤,他担心亲眼看着展昭也遭受相同的苦难,“虽不知有何改动,不过也应该相差不大。”
展昭颔首,他觉得自己的掌心有点潮湿,后背也有些冷了,这一去便是生死不知,亦无法回头。他仔细考量着,突然展眉轻笑:“玉堂可知,来襄阳之前,我曾去皇宫讨了一个圣旨?”白玉堂错愕于他的话语,接着同样不服输地说:“白爷爷自是知道的,况且我也去要了一道,猫大人怕是不知吧?”
“我向官家求了一旬的假,”展昭没有去回答白玉堂的话语,只是自顾自说着,“待襄阳事毕,玉堂可愿与我一道痛饮,不醉不归?”这么说着他脚尖一点地面,犹如梁间燕子一般飞掠出去,将盟书一把抓在了手中后毫无停留地向着窗户扑去。白玉堂亲眼见着地面翻起之后无数箭支射来,全都落在盟书曾存在的地方。
他随着展昭一同扑向了窗外,向着楼底不断坠落着,他能够听到守卫尖利的示警声,王府中一盏盏灯亮了起来,举起火把的卫队将一整个夜空都照得通亮。展昭抽出剑来插入墙面阻了下落势头,在此时此刻他还是仰头对白玉堂微笑:“玉堂可愿?”白玉堂看着展昭,在那双眼睛里碎了无数灯火和星辰,于是他点了点头:“不醉不归。”
接着,展昭的身上染了血,虽然在找着人最少的地方突破,与敌人遭逢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受了些伤,不过重伤和死去的都是他的敌人,白玉堂飘浮在半空,他不知是否有人能够看到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形貌。只是在稍歇的时候,展昭终于抬头看了他的方向,然后——
“玉堂……”他终究听到了展昭发出疼痛的呼唤,白玉堂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那身白衣又变为了被暗色鲜血浸透的样子。或许这才是他真的模样吧?凄惨的就像是什么厉鬼一般,于是他向着展昭挑衅地挑眉:“怎么?看到白爷爷的样子害怕了吗?”展昭瞪了回去,撕了片衣摆扎紧了臂上伤口:“胡说八道,展爷会怕你这个耗子?”
传言,在那一日,襄阳王府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白玉堂还魂大闹襄阳王府,使得来襄阳王府行刺的刺客得以脱身。王府之中所有的卫士,乃至襄阳王本人都见到了,那一袭染血白衣,面目全非的厉鬼对着他们冷笑,就像是一个噩梦一般。
“相识这些年来,我却不知玉堂装神弄鬼的本领也如此出众,”展昭捂住胸口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即便真是绝世高手,亦有力竭之时,他几乎错觉自己也要在这王府失手,却被白玉堂所救,“将一个奸王一群卫士吓得闻风而逃,连盟书都要不顾了。”
白玉堂苦了脸,他看着展昭调息:“别说了,我恨不得真能作祟,把那襄阳老儿活活吓死方能雪恨。”展昭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叹息一般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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